一系列数据近期相继出台,显示宏观经济总体平稳,有喜有忧。内需平稳增长令人欣喜,但外需不振、出口下滑令人担忧;物价涨幅同比回落,通胀压力趋缓令人欣喜,但工业生产者价格指数(PPI)持续低迷,对企业效益的影响令人担忧;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效益的明显好转令人欣喜,中小企业面临的重重困境令人担忧;新能源汽车、信息消费、服务业等领域生机勃勃的发展前景令人欣喜,钢铁、水泥、电解铝等行业的严重产能过剩令人担忧……
透过这些高高低低的数据,我们既看到当前经济增长动力与下行压力交织、有利条件与不利因素并存,显示出宏观调控面临多个“两难”;也看到在传统动力日渐衰减的同时,新的引擎正逐步发力,并有望成为未来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,表明我国经济转型发展正进入关键阶段、面临新的契机。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,遵循经济发展规律,理性认识增长阶段转换的新趋势、新特点,审时度势、权衡利弊,在稳增长、调结构中寻找新的平衡点,选准改革突破口,为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提供更大动力,为长远发展清除诸多风险就显得尤为重要。
我国经济发展的条件和环境发生重大变化,正逐步转向中速平稳增长。清醒认识这一趋势,科学把握新的特点,对做好当前经济工作十分重要
在一系列数据中,最受关注的是经济增长速度从2010年二季度的10.3%逐步放缓至今年二季度的7.5%,引发了诸多议论。有观点认为,当前的经济增速放缓是短期回调,是景气循环周期的一个阶段,相应采取扩张性宏观政策,就可以使经济列车重回高速增长的轨道。
但是,更深入地观察经济运行的趋势和变化,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。近几年,我国劳动力供求关系已经出现“拐点”,加上经济结构调整提速、资源环境约束趋紧、技术引进消化吸收空间缩小、基础设施投资潜力下降等条件的变化,使中长期潜在经济增长能力有所降低。由此分析我们的一些现实情况,无论是劳动力、资源成本快速攀升,还是产能过剩、自主创新能力不足等,都不是短期周期性问题,而是经济发展到新阶段后面临的长期问题。在经济潜在增长能力有所下降的前提下,继续追求过快的增长速度,不仅违背经济规律,而且会加剧已有矛盾、带来诸多风险。
增长趋势放缓将是我国经济新常态,对于这一变化,我们大可不必惶惶然、茫茫然。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,中国经济的体量很大,即便增速放缓,新的增量仍将逐年保持上升态势。加上人口条件的变化,尽管目前就业存在一些结构性问题,但提供的就业岗位还是多于求职人口。去年我国GDP同比增长7.8%,是1999年以来的最低值,仍实现城镇新增就业1266万人,创过去9年的最高水平;今年一季度新增就业342万人,又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0万人。随着就业压力及担忧的减轻,经济社会对速度放缓的容忍度也将明显提高。
历史地看,潜在增长率自然回落,经济从高速增长期向中速平稳增长期过渡,是现代国家经济发展的普遍走向。在各国工业化进程中,一批成功的追赶型经济体如德国、日本、韩国等,经历了二三十年的高增长后几乎无一例外地出现了增长速度的回落,平均降幅达30%左右。这是客观环境、客观条件和客观规律使然。在这样一个发展阶段,如果继续追求过快的增长速度,甚至不惜用政策“推高”,不仅违背经济规律,而且会加剧已有矛盾、带来诸多风险。
潜在增长率标志着经济增长的长期均衡水平和长期趋势水平,因而不背离潜在增长率的速度就是“好的速度”,这是符合实际的、科学的“速度观”。高速发展并不意味高枕无忧,过快的发展速度使我们牺牲了大量劳动力福利、付出了极大的环境资源成本,也积累了不少财政金融风险,代价高昂,有时还会得不偿失,加剧供需失衡,甚至形成经济泡沫化。当然,发展速度并非越慢越好,没有一定的增长速度,也会给居民收入增长和人民生活带来困难,使财政收入、企业经营受到影响,进而制约经济结构调整、社会事业发展,以及社会保障等功能的实现。
经济增长阶段的转换,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课题。一些国家在这一时期曾出现较大的经济社会波动,其原因在于:经济增速回落容易使人们的预期产生混乱,情绪起伏较大;短周期变化与中长周期变化叠加,很多信息相互矛盾,容易错误判断形势,导致政策失误;政府、企业及社会各行为主体也容易从习惯出发,因路径依赖而调整滞后,等等。这是需要我们高度重视和重点研究的。我国经济此前一直是速度效益型,一旦速度回落过快,长期积累的财政、金融、产能过剩等潜在风险就会突出显现,有可能引发经济大的起落。这几年我们一直讲“稳增长”,在增长阶段转换的特殊时期,“稳”的重要性凸显,同时有效保持必要的、可能的增长速度,其难度也随之加大。
最近公布的PMI(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)有所回落,PPI(工业生产者价格指数)同比环比双双下降,外贸进出口数据疲弱,反映了当前产能过剩问题严重、外需持续不振、实体经济困难。而此前的流动性紧张、地方融资平台问题等,也可能引发金融领域局部风险。对此,务必加强监测分析,密切跟踪经济运行中的新情况新变化,关注各种风险和问题的演变,确保经济增速平稳。能稳住,宏观经济不出现大起大落,就是重大的成功。
抓住增长阶段转换的历史机遇,在不停顿的“升级”中成功跃过“中等收入陷阱”、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,是对“中国道路”、“中国智慧”、“中国力量”新的重大考验
经济增长速度高到一定程度后放缓,增长的动力机制也将发生相应改变,由此引出的问题和任务就是经济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。
从国际经验看,在增长阶段转换时期,经济的最大特点是速度“下台阶”、水平“上台阶”:生产结构中的农业特别是制造业比重明显下降,服务业比重明显上升,服务业取代工业成为经济增长主要动力;支出结构中的投资率明显下降,消费率明显上升,消费成为需求增长的主体;收入结构中的企业收入占比明显下降,居民收入占比明显上升,经济增长将更多地依靠技术进步和创新。同样,我国经济结构也将发生这样的变化,并在特殊国情、特定转轨条件下实现特色化变迁,涌现出一系列新的增长点,形成新的增长动力。
——城镇化。2012年我国城镇化率为52.57%,与发达国家70%的平均水平相比还有较大差距。未来几十年内,城镇化的持续较快发展必然拉动投资需求和消费需求快速增长。从投资需求看,城镇基础设施投资将继续扩大,房地产投资及教育、医疗、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投资也会相应扩大。从消费需求看,如果农村富余劳动力连同家属能够转入城镇,将有3亿人至4亿人由农民变为市民,必将显著扩大消费需求,拉动经济增长。
——工业化。我国已进入工业化中后期阶段,但是,一方面东部发达地区与中西部地区的水平差异较大,一方面地区工业结构在技术水平、产品层次上明显雷同,有待优化。我国工业化仍然有很大发展空间,特别是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推动下,信息化与工业化的深度融合,将极大提高我国工业化的水平和效率。
——消费升级。当前,城乡居民对文化、环境的需求明显增加,对公共产品、社会服务的需求大幅上升,绿色产品、保健产品和服务产品受到广泛欢迎,旅游消费、文化消费和信息消费等快速增长。特别是信息消费,权威部门测算,到2015年,内地信息消费规模将超过3.2万亿元,带动相关行业新增产出逾1.2万亿元。
预测表明,实现2020年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的目标,将释放出64万亿元的购买力。这一庞大的内需市场,使得消费产品与服务、科技、农业、医疗保健和金融服务等几大领域充满机会,将成为引领中国乃至世界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动力。
——技术创新。从研发投入、研发人员数量、专利申请、产业发展等指标看,我国当前的创新水平比主要发达国家落后约30年。但从增长阶段来看却并不落后,与发达国家在历史相同阶段的创新水平基本相当,有些指标还有明显超越。随着体制完善和要素资源的充分利用,创新在未来经济增长中的作用日益重要,将带动我国经济进入创新驱动阶段。
此外,我国还有远未得到充分发挥的资本潜力、劳动力潜力、土地潜力等等。让这些潜力源源不断地焕发出来,把即将丧失“资源红利”的风险扭转为赢得“创新红利”的机遇,成功打造中国经济“升级版”,将奠定未来中国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格局的基础。这就意味着,我们将在经济平稳增长的同时实现更好的发展质量、更高的投入产出效率、更富活力的市场经济,让人民过上更加幸福美好的生活,在不停顿的“升级”中成功跃过“中等收入陷阱”、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。这是对“中国道路”、“中国智慧”、“中国力量”新的重大考验。
综合地看,增长阶段转换、经济增速放缓,并不意味着中国经济进入了“衰退期”。我国发展仍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的基本判断没有变,但其内涵和条件发生了一些新变化,集中体现为——在更高的发展起点上,机遇前所未有,风险挑战前所未有。
辩证地看,危与机、利与弊都是相对的,且在适当的条件下都是可以转化的,关键在于应对是否得当,改革是否到位。因势利导、顺势而为,就能更好地迎接增长阶段转换中的机遇与挑战。
深化改革,需要围绕新的增长点重点突破,在“顶层设计”与基层摸索有机结合中协调推进
回顾这些年的历程,我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取得了积极进展,但产业结构不合理、科技创新能力不强、发展过多依靠投资拉动等深层次问题尚未得到根本解决。究其原因,主要在于制约转变发展方式的体制机制弊端还没有消除。例如,政府职能转变不到位,对微观经济活动干预过多与提供公共服务职能缺位并存;财税体制对转变发展方式的激励约束和导向作用不足;扩大内需特别是扩大消费需求的体制机制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,等等。没有体制上的重大突破,适应更高水平的经济结构不会是自然而然产生的。只有破除制约新的增长潜能释放的种种障碍,形成适应经济“升级版”、推动经济“上台阶”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,才能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根本转变。
任何成功的改革,都是凝聚共识进而调动各方力量共同推动的结果。当前,形势逼人,不改不行,人们已普遍感到改革正在与时间赛跑,不改革就无法创造新一轮“制度红利”,无法释放经济社会中蕴藏的巨大潜力,无法顺应增长阶段转换的要求、抓住新时期的战略机遇。可以说,“要不要改革”已无疑义,而“改什么”、“从哪改”、“怎么改”需要进一步增进共识。推进一项改革通常涉及多方利益调整,化解一种矛盾可能触及诸多其他矛盾,不同群体有着不同诉求,成为当下制定改革策略、确定改革突破口的难点所在。
回顾改革开放的历史,无论是1978年农村改革破题、1984年城市改革启动,还是1993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起步,其改革策略具有以下几个共同点。一是改革首先要有增长效应,能够带来实实在在的增长,特别是在每一轮改革的初期尤需如此,否则改革难以得到社会的有效支持。二是抓好关键环节,找准“牵一发而动全身”的突破口,加上必要的配套改革,使新体制、新机制能够继续有效运转,把增长潜力持续不断地挖掘出来。例如,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以家庭承包经营为突破口,极大地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;城市经济体制改革以搞活国有企业、扩大企业自主权为重点,使生产力从计划经济体制的束缚下解放出来;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确立后,致力于创造环境和条件,鼓励和支持非公有制经济的成长,在其发展到相当水平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社会的运转时,开始进行国有经济的战略性重组,实现以公有制为主体、多种所有制经济的共同发展。事实证明,这些改革策略不仅大大减少了阻力,而且使改革与增长相互促进,值得借鉴。
我们同时也要看到,经过了30多年的不懈探索,好改、易改、见效快的改革都已推进得差不多了,留下的都是难啃的“硬骨头”。比如价格改革,绝大多数商品和服务价格已由市场决定,但在能源资源、公共事业、环保收费等领域,价格不合理的问题仍比较突出。再如财税金融体制和投资体制改革,那些影响经济发展方式顺利转变的问题不改不行,但其间又牵涉十分复杂的矛盾和利益关系。改革已进入攻坚阶段,必须以更大的决心、勇气和智慧统筹谋划改革思路和举措。
围绕新的增长点、抓住新阶段改革的关键任务,实现稳增长、调结构、促改革的统一,是成功释放新一轮制度红利的关键。从市场层面看,重点在于继续推动生产要素的市场化,以土地、户籍、金融、价格等领域的改革,促进土地、人力、资金、资源等生产要素更顺畅地流动,实现更高效率的配置和利用。从政府层面看,重点在于转变职能、简政放权,把应该交给市场、企业、中介机构的事情交出去,政府则集中精力抓大事,将工作重心转向公共服务,努力建设“职能科学、结构优化、廉洁高效、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”;从企业层面看,重点在于形成有利于产业升级、创新驱动的体制和政策环境,营造公平竞争、激励创新的良好氛围,切实做到各类企业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和创新资源,不断夯实和壮大实体经济。
实现重点突破、协调推进,是推动新一轮改革的重要路径。继续深化改革,需要解决的大多是涉及面广、配套性强、利益关系复杂的问题,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按照抓主要矛盾和矛盾主要方面的思路,以影响经济社会发展全局、关系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领域及环节作为重点和突破口,确定推动改革的有力支点。当前正在深入推进的行政审批制度改革,是理顺政府与市场关系的支点;加快财税体制改革,是理顺中央与地方政府间财政分配关系的支点;通过促进就业创业、调整收入分配等措施扩大中等收入群体,是理顺投资与消费关系的支点;深化土地、户籍、公共服务改革,是理顺城乡关系、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支点……同时,由于经济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既相互制约又紧密联系,也就决定了改革必须由点及面、稳步推展,相互配套、循序渐进,把促进改革同保持社会稳定结合起来,坚持改革力度、发展速度和社会可承受程度的统一。这是所有改革的一条底线,也是全体中国人民的最大利益所在。
深化改革离不开“顶层设计”和基层摸索的结合。顶层设计,看的是全局,画的是“路线图”,发挥的是制度优势;基层摸索,摸的则是社会脉动、发展规律,通过宏观统筹加以比较、鉴别、优化、提升,经过试验再加以推广。二者有机结合,才能使改革更具系统性、整体性、协同性,在历史的新变局中破除旧的体制弊端,建立并适应新的规则制度。
习近平总书记近日在基层调研时指出,新形势下全面深化改革必须把握好五个重大关系——解放思想和实事求是的关系、整体推进和重点突破的关系、顶层设计和摸着石头过河的关系、胆子要大和步子要稳的关系、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。研究好、回答好这一新课题,其思路和智慧蕴藏在30多年改革开放的成功经验之中,蕴藏在经济社会发展新阶段提出的客观要求之中,蕴藏在党内外对改革开放的各种意见和建议之中,蕴藏在地方、基层和群众作出的有益探索之中。千条万条,如果要集中为一条标准,那就是“人民利益至上”。我们应当始终牢记,改革是为了解放和发展生产力,让人民过上更加幸福美满的生活。30多年来,我们的各项改革一直与尊重人的权利、调动人的积极性密不可分。始终坚持人民主体地位,站在人民的立场上,坚持把人民群众的利益诉求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,符合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,就能够赢得最广泛的支持、获得最长久的动力,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创造更加辉煌的中国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