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国总理默克尔开展了第七次中国行,作为民间欢迎仪式的一部分,一份“看,这就是德国制造”的微信广泛流传,笔者收到了三次。在各种精美的德国制造中,人们感叹于高精尖的技术、工人的专业素养,认为那才是高端制造业“化境”。
沉浸于臆想战斗的人,睁开眼睛后会认清楚一件事,德国是中国制造业的老师。百年前是,百年后的今天,依然是。
只有不惮于承认先进者的优势,并勇于学习这些优势,中国的制造业才能取得进步。德国是制造业的前辈,如何在基础制度上为企业搭建稳健的发展框架,如何在细节上打造精密的制造体系,这些都是中国在制造业转型升级中亟待解决的难题。
从实用主义角度出发,中国制造业需要专利与技术,如中国精密机床、机器人核心零部件等主要来自于德国、日本等国,中国沿海数百年升级的精密制造型企业处于残酷的竞争之中,这些企业需要摆脱技术专利瓶颈。超越实用层面,观念的变迁更加重要。德国与美国相对自由的市场不同,政府在市场中起到非常大的作用,存在各种监督、各种福利,例如,德国钢铁企业要受到保护与监管,政府绝不会对大量低品质钢厂袖手旁观。
如何在发挥政府作用的同时,守住政府与市场的边界,既规范又自由,是中国市场经济到现在都没有迈过去的难题,与其到新加坡取经,也许不如直接到制造业鼻祖德国取经。过去我们曾经买椟还珠,向德国购买坚甲利炮与战舰,虽然早期的刑律、民律等主要取材德国,却没有来得及施行,坚船利炮逐一沉没。作为象征人物,铁血宰相俾斯麦与李鸿章的对比令人唏嘘。
德国政府与市场守住各自边界,政府本身受到国会与民众的严格审视,不可能逾越法律授权,只要在法律边界之内,企业与公民就是自由的,他们的权利与产权受到严格保护,无人能动。对于政府介入型的经济体而言,如果是法治市场,就会成为德、法模式;如果是权贵市场,就是印尼模式。
发展经济需要以理性头脑建立基础制度,从金融、教育到标准制订,德国有一整套完备的模式。
德国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,通过政府的优惠政策,与大量中小银行、增信金融机构得到解决。在机构上,除德意志银行等少数大型私人银行外,德国从储蓄银行到州立银行,从复兴信贷银行到担保银行,再到合作银行,近2000家银行无不把中小企业业务视为重点。德国有受到监管的政策性银行利用政府信用优势获得低价资金,向商业银行批发资金;有担保银行负责中小企业融资增信工作,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对中小企业贷款进行反担保,承诺如发生损失政府将承担其中较大部分,贷款风险在两级政府、担保银行、贷款银行之间分摊。还有近2000家银行服务于当地企业,不以做大为目的,以控制风险不可能被击垮为目标。
如果中小企业骗贷怎么办?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不可能存在,因为法律与信用体制,让绝大多数欺诈者没有容身之处。以中国的信用情况,既想发展美国式的风投模式,又想发展小微企业银行贷款,结果可想而知,A股市场被无信企业拖累,获得廉价贷款的企业常常成为资金掮客。
非官方色彩的协会建立的标准,严格的优胜劣汰机制,是企业能够自律的前提。从今年开始,中国向大规模职业技术教育转型,是向制造强国迈入了关键一步,很难想象,缺乏专业素质、没有系统培训的年轻人构成的劳动者群体,会支撑中国制造的精密、标准之魂。
德国地少人多,制造为主,标准精密,美国从马背到车轮,在资源方面是上天的宠儿。中国受资源人口约束,不可能像美国一样建立高耗能国家,企业不可能在创新方面天马行空,在资源与劳动力的架构上,受到制造业发展路径的严格束缚。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主要偏向德国,而不是美国。
人们盯着铁娘子默克尔的行踪,看的是中德商贸数据,中德货币开放度的数据,认为默克尔多次来中国就是为了短期的实用目标。这话可能没错——德国国内有声音认为中德十年商贸黄金期已过,另一种声音以中德互补为例说中德好日子远未过去——但站在更长的历史肩膀上,我们才能看清,中德之间除了短期目标外,还有多少观念需要衔接,还有多少制度需要填补。